Ding's Blog｜筆記本

八年了，沒想到，竟然又再次見到了他。

小希在認出眼前的人就是阿牧以後，停下了腳步，腦袋一片空白，只反射性地想逃離開，用略帶顫抖的聲音小聲說道:「……抱歉。」

低著頭的阿牧也察覺到眼前這位的不對勁，帶著疑問略為抬頭，眼角餘光掃到的卻是那令他一直掛念著的身影，縱使在他定睛想看得更確切的同時，她突然快速地轉身離開，但她的聲音他有聽到，她的背影他也依舊認得出來。

某日早晨，小希正與孩子用早餐時，媽媽突然走到她身旁坐下。

「海，還記得橋本先生嗎?」

「橋本先生?」小希歪著頭回想著，雖然她很會記人，但每天茶室都有不同的客人來來去去，累積下來的面孔也是不計其數，沒有特別記憶的話，一時還是難以想起。

「就是之前伊藤先生帶來的那位，妳還畫了張圖送他。」

當都市在夜晚漸漸進入沉睡，祉園的熱鬧才剛要開始。每日每夜，這裡充斥著燈紅酒綠，穿梭著各式各樣的人們，上演著各種千秋的故事。

每間茶室都有各自的風格與個性，吸引著不同的客人，其中最引人矚目的，非屬藝伎們莫屬，要成為一名藝伎，得經過多年的苦熬，除了各項才藝與待客之道成熟，更要累積到一定數量的客源，才能夠成為正式的藝伎。

藝伎的職業生涯並不長，一般到三十歲左右為分水嶺，許多藝伎會在這之前找到歸宿；超過三十歲還繼續待做藝伎的人，則會降級，成為其他年輕紅牌藝伎之陪衬。

順帶一提，藝伎是賣藝不賣身的，她們仍可以談戀愛，若戀愛的對象能成為「旦那」是再好不過的事，因為要成為旦那，他的身家背景大多不俗，會投資許多金錢或物質在藝伎身上，且要給予茶室一筆為數不小的金錢，才能當藝伎的旦那，甚至替藝伎贖身，但若要贖身，又要再付出更多的錢。因此藝伎旦那的選擇與決定權，一半落在藝伎，一半落在茶室的媽媽，若兩方意見相左時，最後藝伎還是會遵從媽媽的選擇。

在某些時刻，有這麼樣的比喻: 人會彷若重生，像是先死去，然後又活過來。

最常聽到的，就是睡覺，或是性高潮。

不過，還有一個，就是生孩子。對，一定要加上生產!

小希打從心底認真的思索著。

每一個人的高中生涯，都會發生許多酸甜苦辣，比中學長大了一些，但還沒有大人般的成熟周到。熱情、單純、活力，是高中生們仍然具有的珍貴特質，在這樣美好的年紀，有些故事值得發生，也值得被寫下，那些足以感動一生的故事，有一些，就是發生在高中裡。也許不是凡事都那麼美好，但是，既然發生了，也不用太過後悔……是嗎?

……是吧。
日子一天一天的，還是會過去。

假如當初，沒有順著阿牧的介紹，去到你家開的食堂打工，我們不會相遇。

充實的日子讓時間過得格外快速，很快的，已經到了年末。
在學習上來說，小希非常有天分，她也對這些美學相關的課程很有興趣，並不排斥，加上機會得來不易，因此也比其他人更加投入認真，學習成效也是佼佼者，很快就獲得老師還有老闆及老闆娘的認可。

隨著日子一天天過去，小希的肚子日漸隆起，漸漸地不適合再做粗重或是台前的工作。於是吉川夫婦開始交付她更重要的事，包括擔任舞伎們的小老師，協助課後的訓練及上台前的排練，以及更多公關類型的事務，例如和客人談合作、接表演工作等等。這些事情，她也做得十分出色。

年末跨年這幾天，都是吉川屋重要的日子，也是最為繁忙的時候。此時小希已大腹便便，即將準備迎接新生命的誕生。吉川夫婦對於小希選擇當未婚媽媽表示尊重和理解，雖然吉川太太仍然偶而會叨叨碎唸一下她想得太過天真，也說她很幸運遇到吉川先生，才可以在這裡落腳。小希總是笑笑著，事實的確如此。若非吉川屋的收留，現在的她還不知道身處何處。

其實，小希沒有想過要回去找吉川先生的。
至於為何他們又會再見面，是因為諸星。自從上次新人賽之後，他對她的關心似乎頻繁起來，也許是因為牧，也許也是對她有些好奇。

「要不要去看藝伎表演?」某日體育課結束後，諸星湊到小希跟前說。「禮拜六在上七軒有Odori喔!」
「不用了…」小希婉拒，她實在沒什麼心情。

「我去藤森神社走走。」
上場前，小希對牧留下這句話，離開了球場。
儘管牧有些不安心，但他相信，她既然說出口，就會信守承諾，至少他認識的她，是這樣的。

這讓牧在比賽當下，能專注於對勝利的渴望。面對同是控球後衛的諸星，也絲毫不遜色。兩隊可以說是代表東西方的列強隊伍，實力不相上下，靠的除了場上的手感與每天練習的經驗累積與和隊友的默契，還有就是一些運氣了。

五月，春末初夏，全國大專院校的籃球新人大賽舉行期間，是一年之中重要的籃球賽事之一，也是籃球賽季的開始。

京都教育大學籃球隊在關西地區算是很有實力的隊伍，而關東與關西碰頭的東西大賽，一直是眾所期待的對戰，尤其這次對上的東京東海大學，是關東地區數一數二的強隊，讓這場比賽增添更多話題，也吸引滿滿人潮前來觀賽。

小希一早依約到體育館和同學們會合，進到場館內找尋最佳觀眾席，二樓面對中場算是最理想的座位，但女同學們大概是專程來看諸星大，硬是拉著小希往一樓最靠近球隊的位子去，球隊正後方第一排。

「坐這裡看球一堆死角，妳們確定?」小希皺皺眉頭，雖然之前她也是跟著球隊坐在這樣的位子。

神奈川的春天，不因小希的離開而有不同。一切照舊的日子，彷彿什麼事都沒有發生，就跟小希沒有留下任何音訊一樣。
藤真和牧分別試著找過小希，但實在是大海撈針，持續一段時間後，他們也束手無策。隨著時間過去，第三學期結束，三年級的藤真和牧也畢業了。

其他不知情的人，對於小希突然的休學與失去聯繫，感到納悶。
知情的人，則是牽掛著，不知道她在另一方的生活過得好不好，有沒有按時吃飯。

當初因為逃離南烈，小希離開了京都，現在，為了逃離藤真和牧，離開了神奈川，為什麼走的人總是她，到底這是一種逃避，還是一種下定決心，一種想要照顧好自己的堅定?

只能說一切來得太早，若是再遲個幾年，他們的處境便不會那麼艱難。
他們還太年輕，年輕到不夠成熟，年輕到太衝動，貪戀自由，反倒被自由綁架，困在看似自由的生活中，卻一點也不自由。

小希回到了京都，她的家鄉。

總之後來小希是驚慌失措的扯掉手臂上的點滴針頭，一個踉蹌跑出手術室的。
門外的藤真還沒搞清楚狀況，正想上前扶住她，但她沒有停留，一把將藤真推開，一股腦往出口跑去。

她害怕，怕藤真會好言相勸，怕自己最後會真的被說服，心不甘情不願的做違背自己良心的事。她明白自己個性上的缺點，總是容易心軟，有時顯得優柔寡斷，她也盡可能改變自己的這種性格，只是人在無助的時候，最難控制自己不要回到原本的樣子。

穿著手術衣，在街上漫無目的地跑，小希的舉動引來不少路人關切的注目，但她完全沒有看見，只想著: 我會保護你，我一定會設法，讓我們的未來過得順利。

這一天風和日麗，卻是希的下雨天。

自從上次和藤真見面至今已過了一個月，小希依舊日日忙於課業與打工，因為懷孕而更加容易感到疲憊的身軀，常常讓她在結束一天的工作後，什麼事也做不了，回到家倒頭就睡。雖然這段期間，藤真傳訊息問過她幾次何時要去婦科診所手術，但小希什麼也沒有回，她反射性的逃避著，一方面也是因為實在沒有多餘的心思思考。

不過要安全終止妊娠，還是有一個建議的期限在: 三個月。
當這個日子越來越近時，她也不得不正視問題了，該解決的還是得解決。

那個夏夜，藤真看到了他最不願見到的畫面，也是最不想相信的事，難道小希和阿牧之間真的是傳聞所說的那樣，他們相互喜歡? 而自己卻像隻鴕鳥，一廂情願的選擇相信他心中所希望的: 他們之間什麼都沒有。直到親看到眼前這幕，他才從夢中驚醒，心中波濤洶湧。

後來藤真並沒有按下門鈴，因為他實在不曉得該怎麼面對小希，他怕聽到小希為了牧而向他撒謊，又或者跟他說明白她喜歡的人其實是阿牧。

小希等了一整夜，遲遲等不到藤真，她難掩失望，伴隨著剛平靜下來的心情，疲憊地在沙發上睡去。

等待的時間是難熬的，從掛上電話到現在，不過十分鐘，對小希而言，每一秒都是苛刻的審判，盼著藤真出現，也盼著他能夠冷靜接受；同時，也判著她的選擇、她的決定。

今天的夜晚特別安靜，秒針滴滴答答的聲音，響得明顯，小希開始有些焦躁，隨著藤真出現的時間越來越近，她就越緊張，但她也想不到有什麼方法能夠緩解這樣的不安。就在屋裡來回踱步的同時，有人敲門了。

“叩叩叩!”、”叩叩!”、”叩叩叩!”
敲門聲此起彼落響起，感覺得出來對方的心急。

初春的空氣還是夾著一絲寒意，冷冽的海風吹著，小希卻一點也不覺得冷。
她望著海的盡頭發呆。曾經試想過各種人生的可能性，但從沒有料想到自己會在現在碰上這個問題，一切的規律都被打破了。

牧緩緩走到小希身旁後方，她的眼睛堅定地看著前方，絲毫沒察覺牧的靠近，他只好刻意咳了一聲，小希這才被聲音驚動而發現牧，並看見牧手上緊握著自己的書包。

「妳怎麼連書包都沒拿就走了?」牧見小希看著自己手中的書包，便舉起來放在她旁邊。

自從藤真和小希分開後，他們之間就再也沒有任何聯繫，小希也想藉此讓自己好好休息，此刻的她，一點也沒有想要碰感情習題，就算她的身邊總不乏追求者。
在冬末春初之際，也是迎接畢業季到來的季節。
高三的準畢業生們，此刻也是準備升學考試的高壓時期，很多人在打完全國大賽後，就退出籃球社，專心準備考試。

也許是因為這樣，第三學期總是社團活動最冷清的時候。

周旋在兩個男孩之間，小希很是混亂。
自從生日那天牧向她再次表白後，她就無法再忽視他了。
回去看見藤真，也有些不知所措，下意識想要躲避他的溫柔。
藤真是聰明人，他大概猜到是怎麼回事，他不強迫她，也不拆穿她。

在上次小希生日的海邊約會後，牧開始越發積極的主動靠近希。
經過這段時間，希對於牧，雖然不再像之前那樣般刻意迴避，但也沒有釋出更多可能再更進一步的訊息。對於牧的好意，只要是超越朋友界線的，她一律都不接受，牧為此本來沒有太介意，直到這樣的狀態持續超過一個月，他的耐心已經開始崩解，而最後的稻草，就是小希和藤真仍然維持著交往關係，牧為此感到不滿。

沙耶子把一切都看在眼裡，她在一次放學時，找上了牧。
「牧學長。」沙耶子倚在校門口旁，看到牧經過，叫住了他。

小希寒假的時候另外在一間連鎖超市打工，做一些理貨補貨的動作，或是收銀結帳，客人都很喜歡她，因此後來她幾乎都待在收銀崗位。
隔天小希依舊保持很好的工作狀態工作，總能將瑣事處理得井井有條，在接近下班時間前，小希在櫃台幫客人進行結帳的工作。

「晚安，您好。」送走了上一位客人，小希繼續向下一位客人打招呼，話才剛出口，眼神對上下一位客人，發現竟然是牧。
小希笑了笑，幫牧結帳，他只買了一只打火機，小希愣了一下。